10月25日，被譽為“沙漠中的達沃斯”的沙特未來投資倡議（FII）峰會將在利雅得開幕。這場自2017年起一年一度的盛會通常會吸引來自世界各地的政治家和商業(yè)巨頭，但與往年不同的是，由于不希望這次峰會“成為一個政治平臺”，沙特今年決定不邀請美國官員。

這是美沙關系起起落落的最新進展——“歐佩克+”10月初作出的減產(chǎn)決定，和其后美國的多次隔空喊話，被認為是兩國雙邊關系的新谷底。

(資料圖片)

幾個月前，在美國總統(tǒng)拜登上任后首訪沙特之時，媒體大肆報道的還是他與沙特王儲穆罕默德的“親密一擊”，但不幸的是，這張著名的照片現(xiàn)在成為了現(xiàn)實諷刺的注腳。美國油價上漲威脅到民主黨在11月中期選舉后保持對兩院控制的希望，拜登政府投入了大量政治資本勸阻沙特及其盟友不要減產(chǎn)，但距離中期選舉只剩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穆罕默德就給了拜登當頭一棒。

美國總統(tǒng)拜登拜登上臺前曾誓言讓沙特變成“賤民國家”，但他還是踏上了一次不情愿的“求情之訪”。然而，這次“打臉”訪問并沒有導致石油產(chǎn)量的預期增長，這也落為民主黨反對者的話柄，在他們口中，沙特人是“誤導和欺騙美國總統(tǒng)的皇家背叛者”。

然而，對于沙特，這一切似乎并不那么重要。

“不會破裂”

10月5日，以沙特阿拉伯為首的歐佩克成員國與俄羅斯等非歐佩克產(chǎn)油國組成的“歐佩克+”決定自今年11月起大幅減產(chǎn)，在8月產(chǎn)量基礎上將月度產(chǎn)量日均下調200萬桶。

美國方面稱，減產(chǎn)將推高俄羅斯的石油收入，沙特出于支持俄羅斯的政治原因“設計”了此次減產(chǎn)計劃，并指責利雅得強迫“歐佩克+”其他成員支持此舉。但沙特方面表示強烈否認。沙特國王薩勒曼10月16日再次強調，沙特正在努力促進石油市場的穩(wěn)定和平衡。

薩勒曼的評論得到了阿聯(lián)酋、伊拉克、科威特等“歐佩克+”成員國的支持。阿聯(lián)酋能源大臣蘇海爾·馬茲魯伊在社交平臺上寫道，“我想澄清的是，‘歐佩克+’的最新決定獲得一致批準，純粹是技術性決定，沒有任何政治意圖?！?/p>

在對沙特舒拉委員會（協(xié)商會議）的講話中，薩勒曼否認支持俄羅斯對烏克蘭的特別軍事行動，還敦促沙特政府成為俄烏之間的和平調解人。事實上，沙特王儲穆罕默德上個月確實斡旋達成了一項俄烏交換戰(zhàn)俘的協(xié)議，而就在“歐佩克+”宣布減產(chǎn)后，穆罕默德還與烏克蘭總統(tǒng)澤連斯基進行了通話，宣布向烏克蘭提供4億美元的人道主義援助。

沙特王儲穆罕默德 視覺中國 圖美國國務卿布林肯10月13日在講話中強調，出于對人權指控和也門沖突等問題的考慮，拜登上臺兩年來正試圖“重新調整”與沙特的關系。布林肯稱，這一進程將繼續(xù)，且只服務于一個目標：“美沙之間的關系必須更有效地推進我們的利益?！?/p>

布林肯的言辭或許留下了一定解讀空間：目前美沙關系的低點代表著裂縫，但不是破裂。截至目前，雖然不少民主黨人反應強烈，但拜登政府尚未出臺任何具有威脅的針對性措施。

講述能源巨頭沙特阿美歷史的《沙特公司》（Saudi Inc）一書作者艾倫·沃爾德對法新社表示，“最有可能的反應是我們已經(jīng)看到的——政客措辭強硬的聲明?！?/p>

總部位于英國的風險咨詢公司Maplecroft的分析師托比約恩·索爾特維特也對媒體稱，若拜登政府聽從一些民主黨反對者的建議，“可能會打破已經(jīng)令人擔憂的美沙關系，反過來會給油價帶來更大的上行壓力。”

無論如何，沙特官員目前仍樂觀地認為與華盛頓的關系將經(jīng)受住當前的動蕩?！拔艺J為這種關系不會破裂?！鄙程赝饨粐鴦沾蟪贾彀轄?0月12日在接受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wǎng)（CNN）采訪時稱，“這種關系非常牢固，與所謂‘破裂’相去甚遠?！?/p>

從來不是“好盟友”

嚴格來說，美國和沙特從來不是盟友，兩國從未簽署過共同防務協(xié)議或是正式盟友條約。幾十年來，美沙關系在很大程度上是交易性的。沙特可以利用其在歐佩克內的影響力，將石油產(chǎn)量和價格保持在令美國滿意的程度。作為對保證穩(wěn)定全球石油供應的回報，歷屆美國政府在政治上基本都支持沙特，向其出售先進武器，還曾在鄰國伊拉克威脅沙特安全時向其提供軍事援助。

石油換安全的承諾形成了這種看似不可能的合作伙伴關系。如今的美沙雙邊關系低點并不是最糟糕的時候，上世紀70年代沙特領導的阿拉伯國家石油禁運、“9·11”事件和2003年美國入侵伊拉克，都是兩國關系歷史上的動蕩時期。但過去的幾十年中，美沙之間的緊張局勢一直是“關起門來解決”，很少蔓延到公共領域，而現(xiàn)在，親密關系中的碎片被社交平臺進一步放大。

如今的不同之處在于，關于美沙關系未來的辯論是在地區(qū)地緣現(xiàn)實發(fā)生變化的背景下進行的。與上世紀70年代或是本世紀初不同，這種雙邊關系的演變發(fā)生在美國的戰(zhàn)略真空之中——隨著戰(zhàn)略重心轉移，華盛頓不再傳達對中東地區(qū)安全與穩(wěn)定的明確承諾。

“如果美國與海灣的關系沒有明確制定的宏偉戰(zhàn)略目標，專家、記者和官員都可以自由填補空白?！敝袞|政治新聞網(wǎng)站Middle East Eye的一篇評論寫道，“未來會出現(xiàn)的是一種政治化和情緒化的敘事和反對這種敘事的螺旋，它們會產(chǎn)生期望和壓力——尤其是在美國——決策者最終需要對此作出回應?！?/p>

沙特十分清楚，美國正在極力遏制俄羅斯的一切政治和經(jīng)濟手段。沙特宣稱減產(chǎn)符合自身利益，這一定程度上確實不假，因為在短期內，即將到來的全球經(jīng)濟衰退可能預示著油價會進一步下跌。然而，沙特敢于冒美國之不韙作出這一決定也表明，這個時刻與俄羅斯走近，沙特并不會在國家安全問題上有所損失。

“雖然利雅得在‘歐佩克+’減產(chǎn)方面可能面臨的后果仍然未知，但過度的反應只會加速沙特軍事關系多樣化的努力，不僅與中國和俄羅斯，而且與法國、英國、印度和巴基斯坦，甚至巴西和南非的軍事關系多樣化?！迸c沙特政府關系密切的政策分析師阿里·謝哈比對法新社稱，“你必須記住，無論如何，美國從未向沙特提供過最新的裝備。”

“后美國時期的中東”到來了嗎？

美國退出中東并扶持地區(qū)“代理人”的行為，留下了競爭對手樂意填補的空白，尤其是西方失敗的敘利亞政策為俄羅斯2015年返回中東創(chuàng)造了機遇。與此同時，美國曾經(jīng)在中東的合作伙伴只能自食其力，為安全和穩(wěn)定謀出路。更重要的是，美國在推動海灣合作伙伴接管地區(qū)更多責任的同時，還傲慢地期望它們代表自己推進所謂的“自由理想和價值觀”，這也讓美國的吸引力大不如前。

“近幾個月來，中東的官員和政策制定者都在問我，西方在烏克蘭代表什么。他們不相信東方與西方、專制與自由主義的分歧——這是新的戰(zhàn)爭敘事的核心?！眰惗貒醮髮W中東問題研究學者安德烈亞斯·克里格近日在媒體撰文指出，“雖然烏克蘭戰(zhàn)爭已成為一個新的自由主義集結點，但西方這種基于價值的共識似乎是北約邊界之外的幻覺?！?/p>

比起美國推銷的價值觀，海灣國家現(xiàn)在追求的是務實主義。俄烏沖突讓海灣國家感受到了主動權的到來，除了利用在全球能源市場的主導地位，它們也抓住了一次次“交易”的機會。在俄羅斯宣布對烏克蘭開展特別軍事行動后，沙特政府控股的主權財富基金悄然向俄羅斯三家占主導地位的能源公司投資了6億多美元。隨后，在美國、加拿大及幾個歐洲國家削減俄羅斯石油進口后，沙特又將其從俄羅斯購買的石油量翻了一番，釋放了自己的原油出口。

而就在“歐佩克+”減產(chǎn)風波沸沸揚揚時，阿聯(lián)酋總統(tǒng)穆罕默德訪問了莫斯科，沙特承擔了一切來自美國的口誅筆伐。在與穆罕默德會晤期間，俄羅斯總統(tǒng)普京贊揚了與阿聯(lián)酋的關系是地區(qū)和世界“穩(wěn)定的一個重要因素”，在歡迎“歐佩克+”減產(chǎn)決定的同時，還不忘強調“我們的決定不是針對任何人的”。

十年來，在適應了美國行為方式的變化后，海灣國家意識到了自己與美國關系的實質，這并不是一種穩(wěn)定的、戰(zhàn)略性的關系，而是一種相當易變的、交易性質的關系。承認這一點的結果便是通過與俄羅斯、中國等強國建立新的聯(lián)系，實現(xiàn)外交的多樣化，平衡與華盛頓的關系。

“美國在中東的所有主要傳統(tǒng)盟友——沙特、阿聯(lián)酋、埃及、土耳其甚至以色列——都對俄羅斯采取矛盾的立場，并在烏克蘭戰(zhàn)爭中抵制華盛頓，因為它們與莫斯科的關系密切，這并非巧合。”土耳其廣播電視公司（TRT）在一篇社論中寫道，“這些地區(qū)參與者都沒有為了一個不可預測的華盛頓而破壞或切斷與莫斯科的關系。這就是為什么我們看到地區(qū)行動者正不懈對抗著華盛頓，這些行為在十年前還是令人難以理解的?！?/p>